原創|重生之失而復得51-60

重生之失而復得51-60

note: 第51、58、59章有限制級內容,慎入。

//51(限)

  突然見到對方全部的裸體,陸靜澤幾乎要拿手遮住眼睛,但他強忍著不要這麼做,甚至為掩飾自己內心的震驚,也跟著故作鎮定地跟著脫去自己的襯衫和西褲,不過仍留著最後一件四角褲防線。
  魏重芳忽然道:「好香。」
  「什麼……?」
  「有一個香香的味道……」他在半空中嗅聞著,找尋氣味的來源。低下頭沿著陸靜澤的上半身往下循去,忽然貼得極近的鼻尖和鼻息劃過他的肌膚,他繃緊身子,抬手想要阻止魏重芳的動作。
  那顆頭顱停在腹部的位置,陸靜澤推偏他的臉,他又繞了回來,湊在肚臍附近聞著。「是這裡,為什麼?」
  說話時吐出的空氣吹拂在腹部,陸靜澤感到下半身一陣熱燙,腿間的器官激動地抬頭,全身就像要燒起來一樣。魏重芳聞到的那股氣味,隨著升高的體溫蒸出,即使不貼著肌膚,也能察覺到一絲淡淡的香氣。
  魏重芳趴伏在他腿間,下巴上的鬍渣戳刺著他下腹的肌膚,他強壓下想要抬腰往對方身上蹭去的衝動,忍到身子微微顫抖著,腹肌因為克制而繃出好看的線條。
  「那是我的古龍水……」陸靜澤小聲地回答,嗓音因壓抑而沙啞。在黯淡的燈光下,仍能看見泛紅的色澤遍佈他的脖頸,爬上雙頰。
  「你把古龍水噴在肚子上?」
  他沒有回答,好像被揭穿一個隱私,別開臉不願看魏重芳。
  轉頭的動作又帶出另一股一樣的氣味,他立刻循跡聞上去,這次是從後頸發散出來的。
  「這裡也有。」
  魏重芳湊到他的耳後,確實是一樣的味道。鼻息夾帶體溫吹在陸靜澤的耳上,一下子染紅了那只耳朵。他轉過臉向後躲避,他們四目相接,看見陸靜澤臉上的窘迫,魏重芳反而笑了。
  「我喜歡這個味道。」他說。這股香氣很熟悉,總是在某些時刻,與陸靜澤待在一起時就會聞到,他特別有印象。「所以我要親你。」
  從上一句忽然跳到毫無關聯的這一句,陸靜澤感覺臉上發燙,分不清楚是為了前一句的喜歡,還是後一句親吻的宣言。
  魏重芳盯著他的嘴,那雙唇有時候會抿成一條弧線,可能是一個笑意、或是某種隱忍。就像現在這樣,他可以猜測陸靜澤抿著唇角是正在忍耐,他一直沒有被拒絕,所以他也許能將這個忍耐當作是另一種容許。
  他湊過去快速親了一下,又很快地離開。

  趁著陸靜澤還沒反應過來,魏重芳伸手拉掉他身上最後一件貼身衣物,裡頭的器官興奮著,分泌些許體液沾粘在布料上。他一把握住那根硬著的東西,手上也沾了一些透明的體液,順勢當作潤滑,來回套弄兩把。
  「啊、」被握住的當下,陸靜澤本想撐著床鋪坐起,但接著的撫弄又讓他往後倒躺到枕上,喘息中夾帶鼻音哼出的單音。
  終於聽見一直都很安靜的陸靜澤發出聲音,魏重芳手上更加快速地摩擦他,想要讓那個東西變得更硬,逼出他更多更激烈的反應。單身好幾年了,打手槍這件事魏重芳自認很有心得,他變換著手勢,尋找能讓陸靜澤劇烈顫抖的摩擦方式。
  「這樣摸你,舒服嗎?」
  「……」
  當然是不會聽見陸靜澤回答這個問題,但從昏暗的燈光下,看見他的肌膚上冒出薄薄汗水反光發亮,以及他繃著身子卻還是忍不住扭動迎合自己,種種跡象讓魏重芳知道自己做對了,他喜歡被這樣對待。
  腿間也跟著硬到發疼,魏重芳將下身貼了過去,兩個人最私密的地方相碰,用手抓在一起,扭麻花繩似的糾纏搓揉。

  床邊的床頭櫃就是放保險套的地方,他伸手去拉抽屜,手才碰到床頭櫃,馬上就想起來,上次姊姊來本市找他,曾經衝進房間裡,熟門熟路地翻出抽屜裡的保險套,說是要檢查用了幾個,結果卻在那邊大呼小叫。

  『魏小芳你這些套子都過期了欸!』
  『那又怎樣⋯⋯』
  『會怎樣?會破掉然後搞大人家肚子啊。』他姊姊把那些也沒剩幾個的保險套全都掃進自己的包包裡。『過期的我幫你丟掉,記得去買新的。』

  他根本就忘記這件事。拉開床頭櫃抽屜,裡頭果然空無一物。魏重芳心都涼了,身下也軟了一半。過期又不會怎樣,反正陸靜澤不會懷孕啊⋯⋯他哀怨地想,默默地收回手,腦中飛快地尋找解決之道。

  感覺到抓著自己的手停了下來,陸靜澤眼裡找回一點清醒,挪動臀部想要逃開魏重芳的捉握。
  魏重芳扭頭看他,訥訥地道:「沒有套子。」
  他們在一陣沉默中對視,陸靜澤的臉上看不出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魏重芳摸了摸他的腿間,有些安撫的意味,又問:「你有嗎?」
  「沒有。」他反射性地否認,又立刻覺得這個答案太沒氣慨,補道:「唔、其實有,我放在行李箱裡,但在車上……」
  魏重芳想起確實有在他的行李箱裡看過一串保險套,但現在他們都脫個精光,誰願意再穿上衣服下樓到停車場去拿?至少他自己是不願意的,若是讓陸靜澤去拿,搞不好他會直接開車走人。
  他馬上決定不管保險套的問題了,「沒關係,沒有套子有沒有套子的做法。」
  「不行!」陸靜澤驚道,旋即發現自己慌得太快了,又忙道:「我是說,我、你不能⋯⋯」
  魏重芳不解他的語無倫次到底是想說什麼,陸靜澤發現自己只會愈描愈黑,究竟是誰該戴套、誰又該覺得不行,怎麼說都不對。
  「算了。」他放棄解釋,自暴自棄地躺靠回床頭。
  見他安靜下來,不再表示意見,魏重芳轉而撈來床頭櫃上的乳液,擠出一大坨,在手中搵著,等到乳液不那麼冰後,兩手包住陸靜澤的性器,以乳液作為潤滑,開始上下套弄,不時以掌心在器官的頂端轉動。
  陸靜澤被這麼一弄,敏感得幾乎彈跳起來,「你⋯⋯啊、哈啊⋯⋯」被一雙大手反覆搓揉的感覺前所未有,陸靜澤壓不住自己的聲音,扭著身體想要避開,但那雙手追了上來,始終沒有放開自己的陰莖,甚至往下捧起陰囊,輕重交替地拉扯著。
  「嗚……」那雙手會耍的花樣很多,陸靜澤急速地喘著,感覺自己下腹部糾結著一股爆發的情慾,好幾處肌肉都無法自制地顫抖到快要抽筋。魏重芳一邊揉弄他的器官,同時湊到他的頸邊,找尋剛才聞到香氣的位置,嗅聞時乾燥的唇不斷摩擦到他的耳邊,成為另一個刺激的來源。
  他偏著頭想要閃避,那副唇舌便逐漸往下,找到胸前最不能被挑逗的乳尖,伸舌捲了過去。陸靜澤觸電般彈起,激烈地向後閃躲,但他背後已經沒有任何空間可躲,只能緊貼著床頭承受被吸吮的強烈刺激。
  魏重芳貼在他的胸口,聽見從胸腔裡傳出遭受折磨似的呻吟,接著感到手裡的器官湧出一股熱燙的液體。
  高潮射精讓陸靜澤緊繃的身軀一下就全身鬆懈,軟綿綿地靠在床頭。魏重芳將那些精液再度抹回他的性器,繼續揉擠,想要擠出更多東西。
  「不、不要了——」剛射精完的器官敏感禁不起刺激,陸靜澤伸手想要推開仍在抽弄自己的手,但那雙手偏偏不放,更用力地上下套弄,他幾乎被逼得尖叫出聲。「不行,不要了……不要再弄……」
  聽到陸靜澤抖著嗓音求饒,魏重芳才放過那根被自己弄得發紅的東西。乳液的香氣和精液的味道混合,飄散在空氣中形成一股奇特的味道,卻讓他下半身更覺蠢蠢欲動。
  他把手中乳液和精液相混的濃稠物抹到陸靜澤掌心,拉到自己腿間摸他還未得到抒發的器官。
  「換你幫我了,握著。」
  他讓陸靜澤雙手交握住自己的東西,自己的手再包覆那雙手。
  「不要握太緊,鬆開一點……嗯、對。」
  調整到一個舒適的程度,魏重芳就著陸靜澤雙手抽插了起來。
  手中的黏膩觸感被那根東西來回翻攪,還能聽見空氣擠入抽出的聲響,快速的大幅度摩擦讓陸靜澤的掌心熱得發燙,當魏重芳往後拔出,手裡握著的陰莖在他的掌握中消失,再次插入時前端又從虎口處冒出,乳白濁稠的體液重複擠出吸入,攪出細小的白沫。

  手裡的景象陸靜澤簡直不能再看下去,這根本不是幫他打手槍,而是讓魏重芳操他的手。

  手腕被魏重芳扣著抽不回來,陸靜澤感覺雙手被欺負了,難以言喻的委屈感和情色的罪惡感ㄧ齊湧上,讓他臉上燥熱無比、眼眶發紅而濕潤,只能不斷往後縮去。一往後退,魏重芳就更往靠近他一些,兩人的距離貼得太近,呼吸之間都在交換彼此吐出的喘息。
  雖然只是在手中抽插,可傳來的力道仍然將陸靜澤頂得背脊往後撞,床板發出搖晃的聲音。他想著,要不是知道自己正用雙手握著對方的性器,這樣的姿勢看起來就像魏重芳在上他一樣。
  「唔嗯、想射了……」一陣抽插後,魏重芳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閉著眼睛很享受的樣子,收緊陸靜澤的手,用掌心擠壓性器的中段與前端連結處。
  陸靜澤能感覺到手裡的肉棒興奮地發脹勃動,上頭的形狀和肉筋在手心中清晰可辨,魏重芳一個挺身,將陰莖全部埋入他手中,最前端的龜頭在手中反倒露了出來,噴出的精液直接射到他的身上,溫熱的白濁液體沿著肌理,緩緩滑落。
  「嘿嘿,射了。」魏重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陸靜澤震驚地低頭看去,雙手終於被放開,手上沾滿混濁不堪的溫熱黏液,裡頭分不清楚混了什麼東西,有自己的精液、恐怕也有魏重芳的,他把手舉在半空中,不知道該擺在哪裡。再抬眼,他瞪著那對看著自己笑彎了的琥珀色眼睛,抿緊唇角不發一語。
  「怎麼了?」不懂為什麼陸靜澤沉著臉不說話,但魏重芳喜歡看他抿唇的樣子,湊過去低頭將前額輕輕貼靠在陸靜澤的額上,一下一下親吻他的唇角。
  在接連不斷的碎吻中,陸靜澤躲開其中一個,說:「給我衛生紙⋯⋯」
  魏重芳直起身,道:「你躺著休息一下,我會幫你擦乾淨。」
  他把想要起來找衛生紙的陸靜澤按回床上,陸靜澤靠在床頭,身子無力地往下滑,幾乎躺下。只要稍微大口吸氣,可以聞到空氣中薄薄的腥氣,第一次被別人射在身上,沾染不屬於自己的氣味和體液,陸靜澤感覺自己好像被標上什麼記號似的。

  魏重芳下床走去浴室,開了熱水,將毛巾浸濕再擰乾,回來用溫熱的毛巾擦拭被他弄得黏膩潮濕的下體,拭去沾在上頭自己的精液,接著拉來陸靜澤的手,清理手上的髒污。他的動作稱不上溫柔,甚至有些用力,毛巾擦過的皮膚微微泛紅,毛巾雖然是熱的,但水分蒸發後帶走體溫,很快就覺得冷。
  身上手上被整理得差不多後,陸靜澤什麼也沒說,翻了個身,拉來堆在旁邊的棉被,背對魏重芳躺進被裡。
  魏重芳拍了拍被子隆起處,說:「你先睡吧。」
  拿著弄髒的毛巾回浴室,簡單把自己清潔一番,然後回到床邊按掉夜燈,摸黑跟著鑽入棉被裡。陸靜澤背對他,沒有任何動靜,顯然是累極已經熟睡。
  伸手環抱過去,男人抱起來的感覺不柔軟但很紮實,他的胸口貼著陸靜澤的背脊,鼻尖抵著後頸,那裡仍然有淡淡的香氣,混融著體味和溫度成為一股特殊而溫暖的氣味,充盈在兩人與被子圍出的小小空間,在那之中,他將眼睛閉上。



───



//52

  他在異常的溫暖中醒來。

  包圍他的溫度很舒適,甚至是太舒服了所以很不尋常。在這個季節,有時候寒流來襲忘了先做準備,半夜還可能冷醒,會如此暖和通常是因為開了暖氣,而且床舖要舖上長毛的毯子。他抓了抓身下,床單卻是陌生的觸感,這讓他不得不睜開眼,即使他還想再多睡一會兒。
  翻了個身,他整個人撞進一個懷抱,同時驚覺自己是裸的、而對方亦是,乾燥發熱的肌膚相觸,他頓時僵在原處,不敢再有動作。
  現在他知道被窩裡源源不絕的溫暖是緣何而來。他的身邊躺了另一個人,幾乎把自己圈在懷裡。那人的體溫不斷輻射到自己身上,在被子的包裹下,搵出的溫度甚至有些太熱。
  用力眨了眨眼,他還縮在被裡,沒有太多的光線讓他看清眼前狀況,然而腦海裡漸漸有些畫面一幕幕閃過——自己是怎麼被撫摸射出、又是怎樣觸碰對方,在這張床上那些親密的親吻和糾纏,都隨著記憶的恢復而愈來愈清晰,全部的細節都回到腦中後,他反而不敢再回想下去,寧願忘記。
  對於昨天選擇留宿此處,以及後來發生的所有事,現在想起來都只有後悔而已。他不知道昨天的自己到底在想什麼,究竟是當伴郎操勞一整天的疲累讓他需要一個照顧,還是當哲容的伴郎這個事實而渴望一個陪伴?無論是哪個原因,他都失控了,甚至過夜的對象是工作上合作夥伴的弟弟,之後該怎麼面對芬妮那張神韻酷似魏重芳的臉才好?
  思緒一片理不清的紛亂龐雜,他抬手想要抹個臉,雙手卻僵在半空中。瞇眼盯著自己的雙手,手心裡似乎還殘留著對方性器的形狀,以及在自己手中進出的觸感。他收攏手指,想用指甲刮除那種異樣的感覺,卻發現昨晚手掌沾上的體液沒有完全清理乾淨,形成一層乾掉的膜,黏附在他的掌上。
  陸靜澤從床上彈坐而起,棉被掀開大半,露出身旁另一個人赤裸的上半身,被子險險地留在下半身,遮住尷尬的部位。

  突然失去蓋在身上的棉被,魏重芳是被溫差激得冷醒的,他伸長手憑空亂抓,將棉被扯回身上,捲著被子縮成一團,本打算繼續睡下去,這才發現好像哪裡不對勁。
  他從被中探出一顆頭,才睜開眼就與另一人對上視線——全身上下一絲不掛的陸靜澤就坐在他的床上,搓揉著雙手,正扭頭瞪著自己,臉上表情混雜難辨,說不清是生氣、震驚、慌亂還是其他什麼。
  魏重芳掙扎著起身,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他們互視了一陣,魏重芳首先打破沉默:「呃……早安?」
  陸靜澤沒有說話,但瞇起了雙眼。這副表情讓魏重芳覺得危險,他脫口而出:「你別緊張,昨天我們沒有做到最後……」
  話才說出口立刻覺得後悔,魏重芳吞回後半句話,迴避陸靜澤的逼視,又用餘光偷偷觀察他的臉色。
  陸靜澤沒有跟他爭辯昨天的一切到底算是做到哪個程度,突然神色大變,轉頭往四周掃視,急問:「現在幾點?」
  魏重芳看了一眼放在床頭的鬧鐘,同時陸靜澤也發現了那個鬧鐘,但他看不清楚,幾乎整個人往鬧鐘撲去。
  先看到時間的魏重芳回答他:「十點二十。」
  鬧鐘給陸靜澤抓在手裡,接著聽見他罵了一聲髒話,稀奇得讓魏重芳揚起了眉。
  「……我遲到了。」也不管自己裸著身體,陸靜澤跳下床撿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他將衣物一件件拾起,找尋哪怕有任何一件可以再穿回身上,但襯衫皺得不成型態,西褲亦是如此,而最貼身的底褲弄髒了,但看來看去,沒一件是整齊或乾淨的,陸靜澤挫敗地大嘆一聲,將衣服全扔回地上。
  「你不是老闆嗎?請一天假沒關係吧。」魏重芳問。
  陸靜澤狠瞪他一眼,像是聽見一個極蠢的問題。
  魏重芳連忙換個提議:「我可以借你衣服……」很快地又從對方臉上知道這是一個完全不用考慮的選項,他於是閉嘴。
  陸靜澤呆坐在床沿,腦中快速運轉尋求眼下困境的解決辦法。魏重芳安靜了一會兒,房間裡窗戶沒有關緊,外頭的風擠進窗戶縫隙,揚起厚重的窗簾布,他感到一陣涼意,扯過棉被包住身體,而後又拉開棉被一角,想要蓋到陸靜澤身上。
  還沒碰到人,陸靜澤忽然站了起來,往房門外走去,喃喃自語道:「手機……」
  打開房門的瞬間,便聽到客廳裡手機鈴聲大作,他衝了出去,魏重芳跟在他後面,見他已經在客廳裡,拿著手機通話。
  「妳幫我準備一下⋯⋯嗯,我晚一點再進辦公——」感覺到身後的動靜,陸靜澤一回頭就目擊魏重芳全裸站在牆邊,一句話講到一半硬生生中斷,他愣在原地,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好在近視讓他並沒有看得太清晰,只模糊地看到一些輪廓,他尷尬地轉開臉,不太確定自己是否臉紅。
  「——我等一下請一位先生過去找妳拿,他姓魏⋯⋯」
  向電話那頭匆匆交代完畢,陸靜澤掛了手機,他甚至沒有先詢問魏重芳的意願,某種程度上他也先入為主地認為魏重芳一定會幫他的忙。
  「你可以幫我個忙嗎?」他問。
  在意料之內,魏重芳用力點頭作為回應。
  陸靜澤轉面向魏重芳,但視線越過他本人:卻先說道:「⋯⋯你可不可以先穿上衣服?」

  他們回到房內,魏重芳很快套上衣服,等著陸靜澤開口。
  相對於衣裝完整的魏重芳,陸靜澤卻一絲不掛地站在對方面前,他開始覺得窘迫,坐回床邊,拉過床上的被子遮住身體。
  「我在辦公室裡有放一套西裝,我請秘書幫我準備好了。麻煩你去我的公司一趟,跟她把西裝拿來⋯⋯」陸靜澤愈說愈小聲。他一手捏著自己的眉心,苦惱於為何事態變得如此難堪。
  「好,我去幫你拿。」
  「你知道我的公司,我的秘書會在樓下大廳,她快生了,應該很好認。」
  「知道了,」魏重芳在房門前回頭,又說:「我出門的時候,你可以用我的浴室。」
  明明才剛起床,陸靜澤卻已經覺得好疲憊,他點點頭,起身走入房內的衛浴。浴室裡有乾濕分離的淋浴間,扭開水龍頭等待熱水溫度上升時,陸靜澤隱約看見外頭有人影閃過,接著有房門關上的聲音,然後便什麼也沒聽到了。
  他知道整間屋子裡只剩自己一個人,除了耳邊唰唰灑下的水流聲,浴室外頭沒有半點別的動靜。他在熱水底下站了一會兒,接著像是承受不住似的,彎身蹲了下來,將臉埋在雙膝之間。



───



//53

  在街道對面的商業大樓巨幅的落地玻璃門後,有位女性挺著肚子、提著西裝站在大廳。魏重芳對這個秘書有些印象。Ken帶他去找師父問事那天,他在回家的途中遇上大雨,躲進便利商店等待雨停,碰巧見到陸靜澤開車接送這位秘書。那時候還看不出她有身孕,但現在秘書的肚子已經高高隆起,乍看差不多七八個月。魏重芳連忙穿越馬路,快步趕過去。
  秘書發現匆匆趕來的來人,先開口問:「請問是魏先生嗎?」
  「對,我是。」
  秘書表情沒有顯露任何疑惑,泰然自若地將套著防塵布罩的西裝交給他。
  「麻煩你再跟Zach說,早上的工作都另作安排了,請他不用擔心。」
  魏重芳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口中的“Zach”就是陸靜澤。
  「好,我再告訴他。」魏重芳拿著西裝,說:「那我先回去了。」
  在他離開前,秘書又說:「對了,Zach早上都要喝一杯拿鐵。」
  魏重芳腳步一頓,回頭道:「我知道了,謝謝妳。」

  陸靜澤從淋浴間出來,折疊整齊的浴巾放在洗臉台旁,上頭有一支新的牙刷。置物架上有條擠得亂七八糟的牙膏,他猶豫了一下,取來牙膏,從尾端把剩餘的牙膏集中推到前端。
  但他還是沒有可以穿的衣服,於是將浴巾圍在腰間,把自己散落在房內的衣物一一撿起,卻不知道放在哪裡才好,只能稍微折疊整理成一堆,暫放在房內不顯眼的角落。
  走出房間,在客廳找到公事包和裡頭的眼鏡。即使身處室內,裸著身體還是很冷,陸靜澤瑟縮著身子站在客廳中央,對著手機檢查電子郵件。
  方才接到秘書電話之前,已經有無數條訊息通知佔滿整個螢幕,他逃避面對上班遲到的事實,裝作沒有看見,直到現在才有心情——或者是不得不逼自己著手處理早上開始累積的工作。

  剛打開自家的門,魏重芳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陸靜澤上身赤裸,頭髮還帶著濕氣,體溫蒸出的水氣讓眼鏡鏡片霧了一半。腰間圍著浴巾,鬆垮得像是只要跨出一步就會掉落似的。他就這樣站在室內,將手機捧在胸前,低頭快速地往螢幕輸入字串。
  陸靜澤臉上的眼鏡可以說是唯二穿戴在身上的配件,卻不具有任何蔽體的功能。明明半裸卻戴著眼鏡,帶著衝突的組合在魏重芳眼裡卻異常性感。稍微移動視線,幾乎可以看見從微濕的髮尖落下一滴水珠,掉在陸靜澤的肩上,順著肌理滑落胸前、腹部,而後隱沒在腰際之間。他的心思也跟著那滴水走過一樣的路徑,彷彿同樣一滴水在自己身上遊走,最後留在下腹部驟然成為大火。

  聽見門口的動靜,陸靜澤轉頭,看見魏重芳一手掛著西裝、一手推著行李箱,而掛著西裝的那隻手上還拿了一杯外帶的咖啡,站在玄關愣愣地瞧著自己,然後不自在地側了側身子。
  他以為是魏重芳拿了太多東西不方便,便扔下手機,走過去想要幫忙。
  陸靜澤走過來不過寥寥數步,腰間那條浴巾也跟著步伐擺盪,魏重芳已經搞不清楚內心的喧囂究竟是希望那條浴巾掉下來、還是希望它不要掉下來。他痛苦地抬起視線,剛好對上陸靜澤眼鏡後的雙眼,那雙眼裡一掃未戴眼鏡時的迷濛,清醒而晶亮地回望自己。
  「這給你。」他乾著嗓子,將手裡的咖啡遞過去。「我想說這裡面應該會有你需要的東西,所以把行李箱拿上來了。」
  魏重芳帶來這兩樣事物,陸靜澤不知道哪個對他而言更接近雪中送炭。他確實需要這個行李箱,裡頭備齊的用品能讓他更好地打理儀容;然而在一個如此尷尬又失序的早晨醒來,一杯熱咖啡正是能夠撫慰心靈的首選。
  魏重芳不知道為什麼陸靜澤看著自己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濃郁,有種說不清的情緒在眼裡粼粼閃動,陸靜澤抿緊了唇,甚至是咬住了下唇。這讓魏重芳又想吻他。但他忍住了。

  錯開一步越過陸靜澤,將行李箱提入屋內,連著那套西裝一併拉回房間。他的房間裡有著一絲浴室散出的熱水氣味,床上的枕與被還是剛起床那樣的凌亂,床單有一些弄髒的痕跡,魏重芳把被子攤平,將痕跡蓋住,然後把手上的西裝放到床上去。
  他把房間讓給陸靜澤更衣,自己則在客廳裡收拾昨晚吃喝剩下的杯盤。

  有放在公司備用的西裝和車上的行李箱,陸靜澤很快就把自己打理整齊,眼鏡已經拿下,戴上隱形眼鏡,身上穿妥全套西裝,仔細繫上領帶,看上去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然而當他拿起慣用的香水要往身上灑時,他猶豫了。
  ——我喜歡這個味道。魏重芳的嗓音在耳邊迴盪不止,他說他喜歡這個味道,然後呢——所以我要親你。他這麼說,也這麼做了。
  陸靜澤盯著手裡的香水,獨自在房間裡對著鏡子默默地臉紅,還好沒有人會看到鏡子裡的他究竟是什麼表情,因為連他自己都不忍直視,如果還戴著眼鏡,只要拿下眼鏡就能裝作看不見,而現下他連摘隱形眼鏡的心都有了。
  站在原處不動良久,他抬起手拉開後頸的領口,閉著眼睛將香水噴了進去。

  終於準備好走出房間時,本來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的魏重芳馬上站起來,好像有所覺察。
  「咖啡我放那裡。」他說,同時指著餐廳桌上。陸靜澤順著他的指示取來咖啡,掀開杯蓋,放置一陣子的溫度不會太燙,剛好適合入口。
  「你的秘書說,早上的工作都排掉了,不用擔心。」魏重芳如實轉告。
  「嗯。」現在過去公司也已經時近午休,想到過去出缺席紀錄優良、堪作全公司表率的自己,進公司之後要怎麼面對同事,陸靜澤就覺得好像有隻手緊緊提住五臟六腑,壓力大到不行。
  「你的秘書叫你“Zach”,那是你的英文名字?」魏重芳怪腔怪調地唸出那個字。
  「其實是“Zachary”。」陸靜澤語帶糾正。
  「喔。」魏重芳對英文名字的發音沒有興趣,反而是陸靜澤聽上去很地道的咬字讓他莫名興奮。腦海裡很快浮現一個想像畫面——像是陸靜澤對著初次見面的客戶,拿出名片自我介紹,他會端著有禮恰當的微笑,字正腔圓地講出那三個英文音節,就像剛剛一樣。
  硬是將視線從那張嘴上移開,魏重芳不再多想關於英文名字的任何事,轉而道:「你可以叫我小蟲,我朋友都這樣叫我。」
  陸靜澤輕輕應了一聲,並沒有馬上嘗試稱呼綽號,魏重芳有些期待落空。
  發現魏重芳仍作居家打扮,沒有想要出門的意思,陸靜澤於是問道:「你不用上班嗎?」
  「我還在復健,常常跑醫院。也還有車禍的法律糾紛要處理。」魏重芳回答。「年後才會回去工作。」
  陸靜澤點點頭,咖啡喝了一半拿在手上,另一隻手提著公事包,說:「那、我先走了。」

  魏重芳跟著他走到玄關,在他出門前說道:「下班打給我,我們談談。」
  拉開大門的動作一頓,陸靜澤轉頭看他,眼裡有些慌亂。「我們……不能當作一夜情嗎?」
  「不能!」魏重芳兇他,伸手擋住門板,不讓他把門關上。「你不打給我,我就跟你出門,在你公司外面等到你下班為止。」
  陸靜澤快速閃出門外,打著手勢阻止他跟出來,妥協道:「知道了,我會打給你。」
  魏重芳突然伸手撈住他的肩頭,稍大的力道震得手中的咖啡險些灑出,陸靜澤光注意咖啡的平衡,來不及反應,耳後髮際處便給魏重芳親了一下,又很快放開。
  「這麼香。」魏重芳快速躲回門後,對著震驚不已的陸靜澤得逞一笑,丟下一句「記得打給我」便把門關上。

  陸靜澤呆在門外,感覺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


───


//54

  這一天陸靜澤完全無法專心在工作上。全公司的人好像有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對於自家老闆反常的出席狀況沒有任何反應。就連秘書找他討論延宕的公務,也絕口不提早上的事。
  一切都平靜得太反常了,陸靜澤對公司的氛圍坐立難安,剛進辦公室就想著下班離開,這還是第一次。
  尋了個空檔離開辦公室,陸靜澤走去茶水間透個氣,正巧錯過一個往外走的同事,明明對方沒有顯露任何一個眼神或肢體語言,他也懷疑對方似乎在掩飾什麼。這個氣氛實在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拿著保溫瓶在飲水機前裝水,一面按壓出水鍵、一面看著注入杯中的水流發呆。他無法克制自己過度意識雙手,光是握持水瓶的動作,就足以聯想到昨晚他也是這樣握著別的什麼⋯⋯
  他忍不住把杯子暫擱一旁,拿手往身上擦了幾下,想要抹去殘留在記憶中的奇妙觸感。但是愈想克制不去回想,就愈無法掩去如泉湧般冒出的、關於昨晚的一切。

  一整天下來,他都覺得雙手好像不是自己的,昨晚經歷的一切彷彿仍殘留在他手上,做每個動作都不太自在,愈是在意自己的手,前一晚事件的細節在腦中就愈是清晰。尤其是抓握的姿勢,都免不了勾起難以啟齒的回憶;也很難不去拿手邊碰到的事物——例如滑鼠,或是杯子——與昨天手中握過的東西比較一番。
  從雙手圈握的程度,可以知道在手裡進出的那個東西尺寸大小,而緊抓的力道則能感知對方勃起的硬度。雖然近視與光線不足讓他未能看清魏重芳的身體細節,不過重點部位倒是摸得一清二楚,不能再了解得更具體了。
  任何人只要擁有那樣規格的傢伙,都可以抬頭挺胸地脫掉衣服,不需要有所顧慮。陸靜澤默默地在心裡得出結論,而這想法讓他心裡五味雜陳。

  臨到接近下班時分,立在辦公桌上的手機響了一聲,螢幕上跑出一條訊息。訊息很短,只需要瞄上一眼就讀完了。

  ——『要下班了嗎?』

  陸靜澤很快把手機螢幕朝下蓋在桌上,好像想遮住什麼可怕的東西。
  他從辦公室半掩的門板往外瞧,從燈光的明暗推測還有同事沒下班,他實在不想讓人發現自己今天遲到又早退——即使已經是下班時間了,但現在還不是先行離開的時機。

  本來沒打算回那封簡訊,畢竟他也說不準什麼時間能走。然而一想到早上對方緊迫盯人的模樣,陸靜澤有點擔心若是置之不理會不會發生什麼事。

  正思忖著回些什麼才好,手機又發出一聲伴隨震動提示的訊息音。

  ——『晚上吃水餃?』

  現在要回覆的事情變成兩件了,可能的答案排列組合有四,在他猶豫著要給怎樣的答覆時,手機又叮了一聲。

  ——『你要吃幾個?』

  算了。陸靜澤放棄糾結,有些事情總該面對。他隨手輸入一個數字回傳,跳離簡訊畫面,拿著手機想了想,點開通訊錄,將那個一直出現、卻還只是一串數字的號碼,存入聯絡人資訊。
  陸靜澤靠在椅背上,重心往後使得椅背微微傾斜。魏重芳對他說,我們談談。要談什麼他大概猜得到,只是應該怎麼辦,他心裡卻沒有個底。
  對他來說,魏重芳這個人與自己的關係太錯綜複雜了。最開始是因為方寧——至今想起那個年輕卻早逝的男孩子,他仍然心底泛疼——就算方寧不在了,這個人仍然透過奇妙的人際網絡,成為他工作上合作對象的弟弟、大學時期課堂助教兼系上學長的好友,突破一層又一層的六度空間網絡,進入他的生活之中。
  某一天他回過神來,這個人的存在已經不容他忽視,他亦無法否認自己也開始變得在意……
  至此,陸靜澤忽然不敢再想下去了。匆匆起身收拾公事包,他懷抱著近似慷慨就義的心情走出辦公室,也不顧外頭還有同事沒下班。
  總是在所有人都走後才離開公司的老闆此時離開是再稀奇不過的事,終於有同事朝他的背影訝異地問:「Zach要走了?」他也只是擺擺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接到陸靜澤的電話時,魏重芳才發現自己終於鬆了一口氣。
  回想起昨晚的一切他也有些心虛後怕,除此之外還有點尷尬。雖然早上半威脅地要陸靜澤下班後過來,但他其實也沒把握陸靜澤會不會如約出現,躲起來避不見面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魏重芳算準時間,在接近傍晚時分傳簡訊過去,又擔心一封簡訊會遭到忽視,便尋了晚餐菜單當作藉口,傳過去第二封、第三封,然後他盯著手機螢幕等待,直到手機一陣震動,螢幕隨著一則新的訊息通知亮起。魏重芳簡直要大聲歡呼。
  好在陸靜澤沒有不理不睬,還是應著早上的答覆過來了。
  陸靜澤打過來時,他人已經在樓下,而廚房裡爐上還滾著水餃,魏重芳一時之間走不開,便先去將家門打開,又回到廚房料理在鍋裡翻滾的餃子。
  沒過多久便聽見玄關處有些動靜,傳來大門闔上的鎖扣聲。
  他從廚房探頭出去,陸靜澤就站在玄關處,正往室內掃視尋找屋子主人的位置,剛好與從廚房看出去的自己對上視線。
  「快煮好了,再等一下。」魏重芳道。
  陸靜澤點頭,回問:「我可以先去收我的東西嗎?」
  魏重芳給他一個「請自便」的手勢,縮回廚房顧整鍋的水餃。

  雖然已經知會主人,也得到許可,但是陸靜澤對於走進別人的臥室還是生出某種侵入他人私領域的不自在感。他放輕手腳,旋開門把、推門而入,所有動作都盡可能不發出任何聲響。
  臥室裡的狀況與早上離開前略有不同,顯然經過一番收拾。床上寢具全都替換成另一組乾淨的床單被套,至於更換床包的原因,很明顯就是因為昨晚他跟魏重芳在這張床上做過什麼的緣故。
  這張整理過後的雙人床彷彿不斷點破他昨晚發生的事實,陸靜澤心裡有點發虛,別開視線不去看那張床,轉而找尋他的行李。
  前一天脫下的西服給好好地掛在專用衣架上,懸吊在房門後方的掛鉤;至於早上來不及收拾、暫堆角落的衣物則好好地裝在紙袋裡,與他的行李箱一同擱置在房間角落。陸靜澤打開行李箱把紙袋塞到裡頭,像是湮滅證據似地快速關上,眼不見為淨。
  彎身蹲低的高度正好抬頭便正面面對床邊的矮櫃,陸靜澤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好奇,他遲疑地伸出手,悄悄將櫃子第一個抽屜拉開一個縫。
  只往裡頭看了一眼,馬上又大力關上抽屜,失手沒控制力道,發出好大一聲碰撞聲。
  ──前一晚他們還為了沒有保險套還要不要繼續做下去而有一番小小的爭執,現在那裡頭該有的東西都已經備齊了,顯然是準備於不只一次的親密關係,至於發生關係的對象……陸靜澤感覺自己臉上又漸漸發燙、燒了起來。

  房門門板被敲了兩下,剛剛陸靜澤進來時沒有關門,只是虛掩。他轉頭看向門口,魏重芳就站在那裡,半開的門扉掩住一半的身影,卻不知道在那裡多久了。
  「水餃好了,出來吃吧。」魏重芳道,伸手把房門完全推開。
  「好。」剛才偷看的行為讓陸靜澤有些心虛,他匆匆起身,往門口走去。
  魏重芳略讓開一些空間,陸靜澤得側著身子跨出房門,在兩人錯身的瞬間,陸靜澤的手臂給一股力道攫住,將他拉得回過身來,直直面對魏重芳。
  兩人身量相仿,只要抬眼就能看進彼此的眼裡。走廊沒有開燈,週遭是陰暗的,他們面對相視的距離很近,陸靜澤可以望盡魏重芳顏色稍淺的眸裡,裝著客廳遠遠投射過來的微弱燈光,以及,自己的倒影。
  「下個星期就是聖誕節,一起過吧。」魏重芳輕輕地說,嗓音卻沉得像是在傾訴一個秘密。
  他稍微鬆開捉著對方的手,順著往下滑到手腕,像是牽起手似的,他慎重地托起陸靜澤的手,將另一隻手掌也覆蓋上去。
  「還有跨年,」魏重芳稍作停頓,又問:「你願意嗎?」



───



//55

  陸靜澤沒有掙開,也沒有立刻給出回答。包覆自己手腕的兩片手掌泛著些許濕氣,抓握的力道有點大,彷彿只要他顯露絲毫掙逃的訊息,對方就會毫不猶豫地收緊雙手不放。
  回答只有好或不好,對著魏重芳眼裡的熱情、期待和患得患失,陸靜澤知道自己心裡偏向哪個答案。可是,當他看見那些強烈的情感,卻不知道那是緣何而來;而這樣的不知所以,直接導致了他的猶豫。
  良久,陸靜澤才開口:「可是,為什麼?」
  得到意料之外的反問,魏重芳一時答不上來,只是把陸靜澤的手拉得更緊了。
  「你、還記得那一次,你剛回國就遇到我,」他忽然提起以「魏重芳」的身分,第一次跟陸靜澤見面的事。
  陸靜澤愣了一下,卻沒表現出絲毫不耐,靜靜地等待對方把話說完。
  「我剛出院,還拄著拐杖,在外面做什麼都很不方便。但你看到了,就馬上過來幫我⋯⋯」
  魏重芳說著,好像陷入了回憶。其實他腦海裡回想起來的,不是便利商店巧遇那次,而是更早之前,他剛跑到方寧體內,陰錯陽差變成一個陌生的大學生,卻無法向任何人求助。在一個大雨的午後,是陸靜澤剛好來了一通電話,隨即如救星般在他面前現身,將他從困境中解救而出。一如日後,在便利商店相遇的那次,他拄著拐杖、行動不便,也是陸靜澤向他伸出援手一樣。
  他與陸靜澤接觸次數不多,但這兩次裡陸靜澤的身影,他卻記得異常清晰。那樣整齊規矩的一個青年,冒著大雨或頂著烈日而略顯狼狽,卻仍不減其沉穩從容的風度。

  「可是,我不是因為你幫助我,感激你,才喜歡你的。」魏重芳忽然話鋒一轉,手上使力將陸靜澤扯近一些。
  冷不防地聽見魏重芳說出「喜歡」,陸靜澤立刻想起上一次魏重芳對自己說了喜歡,緊接而來的是一連串大大小小的親吻。他往後拉開一些距離,緊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如果魏重芳又要親他,至少還有反應時間可以決定要不要閃開。
  魏重芳好像沒發現他的小動作,仍自顧自地說話:「我喜歡你是因為⋯⋯」
  在拖曳的語尾裡,好幾個畫面閃過魏重芳的腦海,全部都是陸靜澤的一舉一動,他擺出的姿態、身上的衣物貼沿身形的線條、說話的嗓音與抱著吉他輕哼的歌聲,和一股若隱若現的香氣。
  香氣。那個味道他聞過很多次,在陸靜澤的車上,他用過的浴室,還有前一晚那具赤裸的身體上。同樣的香氣在身上各個部位有濃有淡,味道最重的那處,接連著體毛覆蓋的邊緣,再往下一點,就能觸碰到一個讓身體的主人戰慄不已、而後失神的地方——那又是另一個截然不同、卻又讓人著迷不已的陸靜澤。

  魏重芳忽然輕笑一聲,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視線,看著自己的兩隻手彷彿帶著祈求意味,捉著陸靜澤的手腕。
  他訥訥地道:「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就是每一次見到你,都在想說,要是可以一直看到你出現在我身邊就好了。」
  他的雙手往下滑移,從手腕移動到手掌,陸靜澤的指尖涼涼的,他便用溫熱的掌心將之包覆。
  炙熱而潮溼的力量傳入指尖,連帶地手掌也暖了起來。一直在一個人的身邊是什麼樣的概念,陸靜澤試著想像了一下,卻發現那樣的生活輪廓有些模糊;可是手上觸摸到的熱度、一字一句告白的低沉嗓音,和魏重芳臉上最細微的表情變化,他都覺得那些是如此、如此地清晰。
  「像現在這樣,下班後可以一起吃晚餐;或是像今天早上,一醒來,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你,之類的⋯⋯」
  魏重芳愈說愈小聲,他傾訴的同時觀察著陸靜澤的臉色。陸靜澤一直沒有說話,反而很專注傾聽的樣子,看起來像在認真考慮著什麼。
  他說不下去了,安靜下來,等著陸靜澤開口。

  「可是,」陸靜澤說話了,開頭兩個字立刻讓他緊張起來。「現在應該訂不到聖誕節晚上的餐廳了。」
  魏重芳聽不懂為何話題如此跳躍,轉念一想,難道這是婉拒的意思?他的臉色一下變得難看。
  陸靜澤還是那副抿著唇角思考的模樣,說:「我的意思是,好啊。」
  「什麼好啊?」
  「不過,餐廳的事我再想想辦法。」對著魏重芳不解的樣子,陸靜澤反問:「過聖誕節不就是要一起吃飯嗎?」
  「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不是只有約你過節而已吧?」
  陸靜澤倒是微笑了:「我知道啊。所以我說好啊,我們試試。」
  繞了一大圈,魏重芳終於確定他得到的答覆是什麼了。他大大地吁出一口氣,被接受的欣喜伴隨著如釋重負,讓手心出的汗變得冷涼而且黏膩。他放開陸靜澤的手,往自己身上抹了兩下,故作鎮定地先一步往餐廳走去。「快被你嚇死。先來吃飯,水餃都冷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餐桌,在後頭的陸靜澤瞥到桌上兩盤水餃的數量,動作停滯一瞬,「怎麼煮了這麼多?」
  魏重芳拉了椅子坐下,回道:「不是你說要40個嗎?」
  「我說40個?」
  「嗯,簡訊上說的。」他促狹地笑了:「你連自己回我什麼都不知道嗎?」
  陸靜澤一臉不可置信,掏出手機查看簡訊紀錄,發現真如魏重芳所說的,他回傳了「40」這個數字。盤裡的水餃個頭不大,但40個顯然超出自己的食量,他完全不曉得為什麼自己會打出這個數字,甚至對這個數字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還在想如果不夠的話,要去哪裡生出40個水餃呢。還好數一數發現數量是夠的。」發覺陸靜澤為難的臉色,他又說:「沒關係啦,吃不完的話再分我。」
  陸靜澤在魏重芳的對面坐下,一雙筷子遞來,醬油碟子裡浮著幾段辣椒,擺在他們中間。在動筷子之前,他想了想,還是把盤子裡的水餃分了一些給魏重芳,他笑笑地接過了。

  在同一張餐桌對坐的畫面很熟悉,室內燈光明亮,陸靜澤的背後是映著城市夜色的落地窗,外頭寒冷的風擦著窗戶玻璃呼嘯而過,但是風聲與風,都沒有進到這個屋裡。
  屋裡只有他們兩個人,這間房子卻好像一下子滿了,再容不下別的什麼。應該說,是之前太空曠了,一直到他受傷出院,過幾天一個人在家休養的日子後,才發現屋子裡空蕩蕩的。他的身邊也是。魏重芳想著,這裡本來就應該要有一個人,而那個人應該是誰呢?與陸靜澤的相遇給了他一個答案。曾經有一陣子他是多麼地想要回應陸靜澤的情感,那個時候在種種考量下他無法去做,但現在他終於可以了。他總算能把人好好地放進屋內、放在身邊了。



───



//56

  每個不同的人生階段,談起戀愛的滋味各有異趣。年歲益發成長,越過某個劃界之後,跟一個人在一起所意味的,便不再是純粹的熱情和愛戀的互動,而是很多習慣與不習慣事件的組合。
  陸靜澤意識到這一點時,他正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在一個工作日的早晨,他一時之間搞不清楚自己睡在哪裡。
  他翻了個身,比清醒更快到來的是枕邊人的擁抱,「早安。」這兩個字模糊得彷彿呢喃,說話的人連眼睛都沒張開,伸長手將他撈到懷裡。判斷隨後而至,現在他知道了,他昨晚沒有回家,又是睡在魏重芳家裡。
  留宿在男友家不是他習慣的事。最開始陸靜澤還想保留一些生活上的獨立,仍然保有原來工作與生活平衡的狀態,只是多了一個可以互相照顧、依靠的對象。但也許是這個冬天太冷了,冷到連心情都忍不住怠惰,在沒有額外應酬行程的日子,魏重芳總是等著他一起晚餐。一頓晚餐讓他周身都暖著,懶洋洋地偎窩在客廳沙發上,兩個人一齊對著熱鬧的電視節目放空,間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一步也不想邁出外頭寒冷刺骨的風中。
  在室內坐得久了,睡意也油然而生;再然後,魏重芳會過來輕輕地拉他、或攬他,輕易地將他帶回房間,在一個適當就寢的時間,兩個人舒舒服服地躺在同一張床上,閉上雙眼。
  一大清早能跟另一個人相擁,互相傳遞在冬被裡捂了一晚的體溫,暖到睡衣底下甚至微微泛起一層薄汗,這樣的冬日早晨,簡直舒適得太過奢侈了些。進入一段關係之中,在生活中強烈感受到對方的存在,陸靜澤還沒習慣這個。但他不否認這樣的親暱感覺很好,瞇眼瞥了一眼時間,還有些賴床的餘裕,於是他允許自己耽溺於溫暖和溫柔之中,再一下下。

  他一有動靜,魏重芳就伸手摟過來,抱著他嘴裡咕噥著什麼,沒多久就動也不動,像是又睡了回去。陸靜澤躺了一陣,意識開始在睡眠的邊緣徘徊,險險又要睡著,原本橫過他身上的手忽然探入衣內,在滑潤的肌膚上來回撫摸。
  陸靜澤被摸得瞬間清醒,轉頭看魏重芳卻還閉著眼睛,一副沒醒的樣子。但是衣服底下游移的手掌像是有自己的意志,漸次往下探去,輕易地挑開睡褲褲頭鑽入,一手握住早上最有精神的部位,然後將他自己也同樣精神無比的東西擠到陸靜澤的臀上。
  「來一次,嗯?」魏重芳嗓音低啞,粗糙的音質搔刮著耳膜,激起陸靜澤渾身一片顫慄。他差點就要放掉全身力氣妥協了,但想到這麼做的後果--不久之前就發生過一次,後來需要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逼迫自己出門上班,他真的不願再經歷同樣的掙扎--陸靜澤還是扭開身子,擺脫魏重芳的愛撫。
  「不行,我會遲到。」他從床上坐起,刻意保持語調冷淡。
  「你好硬,」魏重芳翻回正躺,終於睜眼看陸靜澤。他的手轉而探向自己腿間,抓著勃起的器官甩了兩下。「我也硬了。」
  「早上這樣很正常。」
  雖然寢室裡沒有冷風吹入,但從棉被裡離開的溫差還是足以擊潰一個人起床的信心。陸靜澤緩慢地下床,走去浴室,他的臀腿間還殘留方才給魏重芳蹭上的觸感,這是另一件不習慣的事,他感覺得到魏重芳對他的屁股興味盎然,有機會就提著傢伙猛往他臀後摩擦,想找地方塞進去。
  他們之間的親密關係還沒進行到最後一個階段,沒有誰上誰下的默契是主要原因。
  這應該是個重要的問題,但他們還沒有攤開來討論過,除了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才好,還因為魏重芳手上功夫實在優秀得無可挑剔,就算沒做到誰插入誰的地步,光是讓那雙大手在自己雙腿之間搓揉撫弄,就足以讓陸靜澤身心滿足得無暇去思考上下的問題。

  從浴室出來後,床上已經不見人影,被子凌亂地堆在一旁,他順手將床鋪整理一番,才慢慢地站在穿衣鏡前套上襯衫。
  當一切都整裝完畢,打開房門便聞到一陣熱咖啡的香氣,他就知道今天又有早餐可以吃了。有時候在出門上班之前,魏重芳會先買好早餐回來,早餐的搭配沒什麼邏輯,中式的燒餅油條、包了一堆食材的飯糰,或是連鎖早餐店的香雞堡,以及陸靜澤一定要喝到的熱拿鐵。
  魏重芳在餐桌上斜斜地坐著,方便探頭看向客廳電視上的新聞;陸靜澤在他對面落座,掀開咖啡的杯蓋,透過咖啡杯杯緣凝視魏重芳盯著電視的側臉。
  「你沒睡飽的話,再回去睡一下。」陸靜澤說。
  朝向電視螢幕的臉上神情呆滯,魏重芳慢了幾拍才反應過來。「喔。」
  「復健回診是今天嗎?」
  「啊、對,」魏重芳回過神來,「差點忘了今天要去醫院。」
  「車留給你,你開車去吧。」

  用完早餐便差不多是上班時間了,出門前多了早餐這個行程,最近陸靜澤抵達公司的時間比過去遲了一些,但他挺願意為了一頓早餐,做出小小的調整。
  魏重芳送他到門口,陸靜澤出門前最後一個回頭,正面目擊魏重芳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而後還想湊過去親他。
  這讓陸靜澤很想閃開,但他沒有。接下一個充滿早餐味道的吻,然後轉身走去按電梯。
  等待電梯到來的短暫空檔,魏重芳不會立刻關上大門,他倚在門邊,直到目送陸靜澤踏進電梯。
  每天早上他們親吻之後,陸靜澤總是垂著視線不去看他,只在進電梯前匆匆回過一瞥,當作道別。
  他發現自己喜歡看陸靜澤穿戴整齊的樣子,特別是準備出門上班前和剛從公司步出的時候,陸靜澤儀表最為一絲不苟。那樣的他總是讓魏重芳想起最開始對陸靜澤這個人的印象。
  那時候他還不敢跟陸靜澤有過多的接觸,即使他有多麼地想要回應對方的心意。他本來以為他沒有辦法回應,但在回到自己的身體後,又因緣際會地與陸靜澤再次相遇,他才發現他仍然想要對那曾經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感情,予以回應,即使陸靜澤當時付出的對象是方寧,而不是他。

  魏重芳轉身關上大門,陸靜澤留下的車鑰匙放置在玄關鞋櫃上。他簡單收拾用過早餐的餐桌,一股疲憊感將他籠罩,站在客廳裡感覺到冷,他打著呵欠走回寢室。
  無論前一晚的睡眠品質如何,起床對魏重芳來說,從來都不是一件難事。他很樂於跟著陸靜澤的作息起床,然後躺在床上、瞇著眼看陸靜澤迷迷糊糊地下床,在房間裡走動。看他脫下睡衣、套上襯衫,對著穿衣鏡將釦子一顆一顆釦上。陸靜澤偶爾會感受到貼在背後的強烈視線,回過臉瞪了過去,魏重芳為了閃避他丟來譴責自己太過放肆的目光,便主動起床去買早餐。
  幾次之後,這便成了一種模式,在魏重芳還不用上班的日子裡,他會把對方餵飽才讓人出門。他之前沒有吃早餐的習慣,後來才知道陸靜澤每天所謂的早餐也不過是杯拿鐵,但現在他們有一小段時間,坐在一起,簡單吃些東西。
  能在冬日的早晨往胃裡塞點東西總是好的,偶爾在餐桌上互遞東西,觸碰到陸靜澤的手,從他手上感受到溫暖的熱度,他便覺得這麼做是好的,更願意繼續維持這樣的生活模式。

  回到寢室,躺回床上,拉開被裡仍留有些許餘溫。魏重芳翻了個身,捲著被子躺到陸靜澤睡過的那一側。
  剛吃飽沒多久就躺下,胃裡沉沉的並不舒服,但此時他更想趁著去醫院復健前的時間,再睡上一輪回籠覺。
  自從開始配合陸靜澤的作息,他起床和就寢的時間變得規律,但在白天卻仍時常感覺到累。在陸靜澤出門上班後,往往還要再躺回去睡上一陣。
  也許是還未從車禍傷勢完全恢復的關係吧。在睡著前,魏重芳心裡如此猜想著。




───



//57

  從醫院離開後,他接到陸靜澤的簡訊,說晚上跟客戶有個飯局,要魏重芳不要等他晚餐。他於是問了陸靜澤吃飯的地點,等飯局結束後,再開車過去接他。
  魏重芳把車停在餐廳附設的停車場,他選了一個可以直接看進大廳的位置,熄火後在車內等待。沒有等太久,便看到陸靜澤偕同幾名商務人士出現,一齊往外走去。他端著笑意將其中一人送上了計程車,才與其他人走向停車場。
  魏重芳一發動車子,還沒撥出電話,陸靜澤在門口就已經發現他了。
  陸靜澤朝他走來,開了後座的門上車。
  魏重芳回頭道:「我不是你的司機,坐來前面陪我。」
  「抱歉,我忘了。」陸靜澤看上去有些疲憊,沒有想要爭執的意思。「等等,」他從車窗往外探望,確定那些客戶都已離開後,才下車換到副駕駛座。
  「你剛在看什麼?」魏重芳轉頭看了他一眼,問道。
  「在等客戶離開。」陸靜澤整個人都陷靠在椅背上,低垂著眼皮,好像隨時都可以閉眼睡去。「不想被看到我換位置到前面。」
  「你這樣不累嗎?」
  「還好,」陸靜澤回,復又改口:「累。」

  魏重芳沒說話,踩了油門,駛上一般道路。這個時間點是本市另一波交通高峰潮,路上車來車往,對向的車頭大燈與街景的霓虹燈一瞬一瞬地閃入車內;偶爾在轉彎或是探頭注意路況時,借著間歇閃現的光亮,便能瞥見陸靜澤眉眼之間的倦意。
  大多數的時候,魏重芳會忘記陸靜澤比他小上幾歲的事實。最開始對於陸靜澤的印象,是個事業有成的年輕創業家,也許多少受到方寧的生理年齡與身材的影響,看待陸靜澤的方式總帶著仰望和崇拜的意味。然而,在身體復原之後,愈是接觸、認識陸靜澤這個人,就愈是了解那樣的陸靜澤,實際上是花費了多少心思,為自己經營一個成功有為的形象。
  每當他記起來陸靜澤真實的年紀,他同時也隱隱感到憂慮。陸靜澤太年輕了,雖然他手上有充分的資源,而且也足夠聰明能夠善加利用,如此造就他現在握有的事業成就。但是,他還是太年輕了。如果不是已經擁有的那些,在這個善變又暗潮洶湧的時局裡,陸靜澤是坐不到現在的這個位置;甚至,在他已經擁有了這麼多優勢的條件--熱情、創意、資金、手腕和人脈的情勢下,仍需要消耗全副心神去運籌帷幄,以求公司的穩定發展。
  這樣的態勢對這個年紀的青年而言,又太過嚴苛了點。即使知道陸靜澤還能應付、也表現優異,但看著他營運一個公司,彷彿走在鋼索上,一步都不能出錯,魏重芳還是對他感到捨不得更多一些。

  前面迎來一個秒數很長的紅燈,魏重芳放開油門、輕含煞車,讓車子穩穩地滑行而後停下。陸靜澤雙手拿著手機,手指緩慢地在螢幕上敲打訊息,打字的動作遲疑到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快睡著了。
  他伸手輕放在陸靜澤的左膝上,不輕不重地撫著西裝褲上的摺線。
  陸靜澤動了一下,抬眼看他,又看看窗外。「這邊直接右轉,送我回我住處。」
  「為什麼不回我家?」
  「改天吧。」號誌由紅轉綠,陸靜澤移開放在他膝上的手,意示魏重芳看前方開車。「你等一下可以把車開走。」
  「這樣好嗎?」魏重芳收回手,握回方向盤。轉彎的同時他多看了一眼右手邊的陸靜澤,後者幾乎閉上了眼睛。「不然明天早上我來載你上班。」
  「沒關係。」陸靜澤回答的聲音沉得有如低喃。
  車子駛離主要幹道,車流量便減少許多,沒一會兒便開到陸靜澤住處樓下。魏重芳將車子停在巷口,放陸靜澤下車前,他湊過去吻住陸靜澤,在他唇上、唇邊落下細碎的舔咬,彷彿他是一道捨不得一口吞下、只能小口品嚐的佳餚。
  綿長的一吻持續到兩人都些微缺氧而全身發熱。好不容易分開後,陸靜澤沒有開門,仍坐在原處,對他說:「把車停去停車場吧。」

  魏重芳不是很喜歡來陸靜澤住的地方,這還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因為好奇,跟著陸靜澤過來看一下他在本市的住處,卻沒想到陸靜澤住在一個與他想像差了十萬八千里遠的地方。他想都沒想過陸靜澤竟然住在本市的豪宅區,住處也並非單身公寓,而是昂貴而華美的一層一戶,超過50坪的屋內空間,裝潢設計如同路邊發放的新建大樓廣告一般精緻,內部空間規劃也和他自己住的一般住家大樓全然不可相比擬。屋裡整齊乾淨得就像樣品展示屋一樣,幾乎不見有人生活使用的痕跡。陸靜澤解釋是因為他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公司上,回家只是睡覺休息而已,而平常也有清潔人員固定維持屋內整潔的緣故。
  站在這樣的房子裡,魏重芳一時之間連手腳都不知怎麼擺才好。那時候他問:「你、竟然買得起這個地段……」
  而陸靜澤卻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不是我買的,是我父親給的。」
  他從不諱言自己的成就有多少是源自於家庭——更精確地說,是他父親——的庇蔭,而他看待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其態度之自然,倒是讓魏重芳摸不著頭緒,只怕陸靜澤有一步的差池,就會變成一個敗家的爸寶。

  陸靜澤無意在外室停留,扯著領帶,逕自走入屋子裡邊的寢室。魏重芳緊跟在後頭,自動感應的室內燈光隨著他們移動的方向,一盞一盞亮起,一路延伸到主臥室前方,待臥室的房門掩上後,復又熄滅。
  整間屋子裡唯一讓他感到稍微自在的地方,是陸靜澤的臥室。在裡頭才能感覺到有人生活於此的痕跡,像是房內一些日常用品替換成陸靜澤從老家帶來自己慣用的物品,寢具織品也是依照主人的喜好重新挑選過,配合著現在的季節,一派深沉卻不失溫暖的暖色系,一間寬敞的臥室給他住得像個套房一樣。
  也不是所有事物都在應該的位置好好擺放著,一些東西散置於幾處,像是使用過後隨手放置的充電線,幾本書與露出一截的書票,懸掛的西服外套上隨意搭著解下的領帶,衛生紙放置的位置……諸如此類的線索,顯示了屋子主人的習慣和日常活動的軌跡。這些都是隱私,但陸靜澤領著魏重芳進來,將全部都分享給他了。

  臥室中央放了一張尺寸加大的大床,用了極好的床墊,好到魏重芳一躺上去就舒服得只想昏睡,就算有一點想在這張床上幹點什麼的心情也消失無蹤。
  床上鋪了一張長毛毛毯,才躺上去便給毯子裹得暖暖的,他曾經問陸靜澤要不要在他家也弄一張一樣的毛毯,陸靜澤只回他,「兩個人睡的話,太熱了。我在這裡一個人才需要這張毯子。」



───



//58(限)

  洗完澡後,帶著剛出浴室的熱氣和皂香,陸靜澤把自己捲入冬被之中,歪歪斜斜地倒在床上。被子給他裹得像個隆起的蛹,他在裡頭側躺著,一邊臉頰貼著床上舖的毛毯,蹭著毛茸茸的毯面感受毛料的柔軟。
  維持這個姿勢好一陣子,被子裡窄仄的黑暗和稀薄的空氣讓他微微缺氧而意識朦朧,差點就要這樣睡了過去。陸靜澤閉著眼睛,隱約聽見手機發出訊息通知聲,他緩慢地掀開棉被一角,伸出手四處摸索卻沒找到手機放置的位置,他才甘願鑽出被窩,在沒戴眼鏡而一片模糊的視線中看見手機遠遠地放在床頭櫃邊,就放在眼鏡的旁邊。
  他伸長手撈來手機,瞇著眼在螢幕上操作半天,才發現不對勁。
  拿錯手機了。無論是新訊息和手機本體,都不是他的,而是魏重芳的。
  手機上的訊息通知已經因為螢幕解鎖而消失,陸靜澤沒有看清訊息預覽的內容,也正是因為沒戴眼鏡看不清楚的關係,才會誤拿魏重芳的手機。他有些懊惱,一面想著自己究竟把手機放去哪了,一面取來眼鏡戴上。

  還沒把魏重芳的手機放回原處,甚至沒想好要怎麼解釋這個狀況,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便給剛從浴室出來的魏重芳撞個正著。
  「靜澤,」看見自己的手機拿在陸靜澤手裡,螢幕亮著,魏重芳心裡念頭一動,故意沉下臉喊他。「你在幹嘛?」
  「沒、沒有。」陸靜澤忙把手機拋開,臉上一陣窘迫。
  魏重芳走過去拿起手機,看了看最後顯示的畫面,而後按掉螢幕。他在床邊坐下,難得嚴肅地面對陸靜澤,不發一語。
  「我不是⋯⋯我們兩支手機型號、顏色都一樣,不小心搞混而已。」陸靜澤覷著他的臉色,小聲解釋。「我真的沒看到什麼。」
  魏重芳盯著他,間隔幾秒後,才道:「好吧。」
  陸靜澤想了想,還是補上一句:「對不起。」
  「要我原諒你也是可以,不過,你要聽我的話。」魏重芳說:「下床,站到我前面。」
  陸靜澤一時之間想不透他要幹嘛,但還是依言下了床,繞去站到魏重芳面前。
  魏重芳伸手用食指勾住陸靜澤睡褲褲頭,將他拉得更靠近些,然後用命令的口氣說:「把衣服掀起來,要露出胸部。」
  「什麼?」
  「快點。」魏重芳催促,動手將陸靜澤的衣襬往上掀、推高到胸口處,露出整片平整結實的胸腹。眼前的身體的膚色均勻、潤澤,而且健康,在室內充足的光源之下,裸露的部位一覽無遺。
  魏重芳又重複一次:「掀好。」

  陸靜澤臉上除了既有的窘迫,又摻了些暴露的羞恥和不知所措,他發現魏重芳眼裡閃著興致勃勃的光芒,眼神已然洩漏意圖。而對於那個粗俗又毫無道理的要求,他一面感到抗拒,一面又鬼使神差地聽話,伸手將上衣抓在胸口處。
  然而魏重芳並沒有去觸碰他要求暴露出來的部位,而僅僅只是將唇貼在較低的位置,親吻結實的腹部,鼻尖依稀可聞衣服底下飄散著沐浴過後的香氣和些許濕潤的感覺。
  他用犬齒撕咬腹肌的線條,囓食著腰側的皮肉,下頦新冒的鬍渣磨刺著唇齒所經之處,麻癢的感覺激得陸靜澤往後縮了一些。
  陸靜澤掀著上衣,但噴在身上的熱氣卻只在下腹附近逡巡,他等著那團濕熱的氣息什麼時候會漸次往上,在他想像的同時,彷彿故意遭到冷落的胸口反而更加騷動,暴露在空氣中哪怕是一點點氣息擾動,都讓他心癢難耐。

  魏重芳才印下幾個濕潤的舔吻而已,在那雙筆直有致的兩腿之間,性器已悄然半硬。
  他扯下陸靜澤的睡褲,雙手繞到後方,捧上陸靜澤的臀部,十隻手指輕輕重重地捏著飽滿的臀瓣。
  陸靜澤感覺自己的下半身緊貼著魏重芳的脖頸,同時感覺到他的喉結壓在自己的性器上因吞嚥而上下滑動;底下的囊袋貼伏在魏重芳的胸膛,在有過的想像裡從未出現這種接觸的方式。
  如果魏重芳說話,低低的嗓音在胸口處迴響,震動連帶地傳到自己的陰莖、下半身,一股酥麻的震波隨著尾椎直直傳入腦袋。這種刺激並不強烈,卻很陌生,全身的血液都往下半身流去,而體內有另一波熱氣反向地上湧,將發熱的眼眶逼出些許濕意。

  魏重芳就這樣把下巴抵在陸靜澤的肚子上,揚起臉往上看去,陸靜澤手裡抓著上衣,垂眼接上他的目光。陸靜澤對他無理的要求配合得很好,但緊抿嘴角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委屈;而眼角濕潤的閃光,是每次將他挑逗到動情之際的信號。
  從這個角度所見,目光所及皆是一片平坦而肌理均勻的身材。魏重芳有時會想起前女友的裸體,女性豐滿柔軟的胸部、小腹與腿間,都和他抱在懷裡的男人完全不同;但現在關於女性身體的記憶,卻模糊得好似上輩子的事,偶爾會閃過腦海,卻不再著迷於此。
  他巡視眼前赤裸的男性胴體,自己腿間器官的反應讓他更加確定慾望的來源全指向同個性別的陸靜澤。

  「過來。」手指掐著陸靜澤的臀部,魏重芳使力將人帶坐在自己腿上。剛被褪下的睡褲堆在腳邊,陸靜澤抬起一邊腳踝、甩開睡褲,才能張腿坐到魏重芳腿上。一坐下便抵上一塊硬物,他想閃開,但臀後的雙掌卻硬把他擠了過去,兩人的性器緊密地貼合在一起。
  他們現在高度差不多齊平了,陸靜澤手裡仍抓著上衣,問:「好了嗎?」
  「你這樣好性感。」魏重芳忽然湊過去親吻他的胸口,一下一下吸吮著其中一邊的乳頭,等了許久終於迎來的觸碰,逼他發出夾著氣聲的細小呻吟。
  「其實,」他說話時噴出的氣息吹在陸靜澤的胸口,那股熱氣漸漸上爬,最後來到唇邊,化為輕輕的吻。「其實我沒有生氣。」
  「你沒⋯⋯?」

  陸靜澤愣愣地重複到一半,發現魏重芳露出忍耐已久的賊笑,他忽然之間清醒過來,迅速放下撩起的上衣,半氣半笑地狠瞪眼前的人,忍不住動手重重推了魏重芳一下,罵道:「你耍我!」
  後者順勢躺倒在床上,得逞地笑個開懷,魏重芳還捧著陸靜澤的雙臀,就著姿勢把勃起的肉棒擠到身上那人的臀腿之際。
  「這個姿勢真不錯。」魏重芳說話的同時,胯部向上頂了頂。
  「放開我。」陸靜澤想抬起身子躲開,但屁股給人扣住動不了,他就這麼騎在魏重芳身上,彷彿自己主動的性愛姿勢,讓他的體內深處湧上一股羞恥的燥熱。
  魏重芳躺著仰望陸靜澤漸漸脹紅的臉色,臉上神情雖然抗拒,卻也沒真正使上力氣掙脫。他心裡動了念頭,喊道:「靜澤。」
  他收回手,改為拉起陸靜澤的雙手,他低聲說:「我們來一次真的,可以嗎?」

  終於是要面對這個問題,陸靜澤沒有回話,沉默著,但他亦沒抽回彼此牽握的雙手,也沒把身子從魏重芳身上移開。
  終於,彷彿在心裡暗自練習數遍才能夠好好講出接下來的話,陸靜澤無比謹慎地開口:「不要今天,下次吧。」

  這個意思是答應了。魏重芳大叫一聲,簡直要一個打挺彈坐而起,他拉著陸靜澤的手放到唇邊親吻、舔咬他的手指;而後他撐著床鋪坐起,兩人仍然維持跨坐的姿勢,他拉過陸靜澤的雙手,引導他環抱自己,而他空出的手則探進陸靜澤的衣內,輕重交替地扯著方才舔硬了、放置一陣又柔軟下來的乳頭。
  「但是這次還是要做完。」魏重芳說。在他的愛撫下,陸靜澤的下半身又隨之勃起,前端滲著難耐的體液。
  「這是你最後一次幫我打手槍了,要溫柔一點,給我留一個美好的回憶。」魏重芳感嘆著,陸靜澤忍不住又想揍他,情慾的氣氛瞬間打折,要不是他手上的撫弄沒停,陸靜澤恐怕又要軟掉。
  「又不一定是最後一次。」
  「當然是最後一次。」魏重芳抽出一隻手,在陸靜澤的臀側拍打幾下,道:「以後就靠你這小屁股了。」
  陸靜澤窘得擋開他的手。



───



//59(限)

  「來吧。這你家,你去拿潤滑劑。」魏重芳拱他下床。陸靜澤去取來潤滑劑後,轉身看見魏重芳已經脫個精光,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扶著勃起的巨物套弄,擺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等他。
  將潤滑劑擠在手掌心,陸靜澤跪坐到魏重芳腿間,握住那根直挺挺脹大著的器官。
  微涼而滑膩的觸感包覆自己的陰莖,讓他忍不住抖了一下,開起玩笑:「今天是陸靜澤同學打手槍的結訓考試──」
  「你給我閉嘴。」陸靜澤即時打斷他,同時手上也使力轉了一下,魏重芳立刻舒服得嘆了一聲,乖乖閉上嘴享受他的服務。
  當那些煞風景的無聊玩笑都停止後,剩下的聲音只有肉棒在反覆的搓弄下,作為中介的潤滑劑發出陣陣黏膩的水聲,以及魏重芳無比享受的低喘。陸靜澤有些分心於自己能如此熟練的事實,他現在能靠一雙手把魏重芳弄到射出,那是因為魏重芳「手把手」地教過他,而自己是個努力用功的好學生,曾經用在自己身上的所有花樣,他都在親身體驗的同時也銘記於心。
  除此之外,他的思緒亦圍繞在方才所說的事──要來一次「真的」。即使知道魏重芳是出於怎樣的想像,才詢問他的同意,但陸靜澤仍忍不住去想是否還有一絲可能……
  「你剛剛是說、」他一邊擠壓著手裡器官的前端,開口道:「你的意思是,你要讓我來一次真的,還是我要讓你來一次真的?」
  那雙手上傳來的力道,輕重恰到好處,魏重芳舒服地嘆了一聲,回道:「當然是你讓我弄一次啊。」
  「為什麼啊?」雖然是意料中的答案,但陸靜澤不服氣,他握住那根肉棒,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我還在復健,如果讓你為所欲為的話,我怕被你搞到進急診室。」正爽著的時候刺激卻暫停了,魏重芳隨口胡謅個理由,伸手去拉陸靜澤,要他繼續。「不要停,我快射了。快點。」

  只要跟車禍傷勢和復健有關的事,陸靜澤通常會做出退讓,每次魏重芳想要賴 皮,都會拿身體狀況當藉口 ,「因為要復健,所以做不到」或是「因為車禍受傷, 所以你要幫我」云云,再搭配一個可憐又虛弱的表情,要得到陸靜澤的讓步簡直是 無往不利。
  雖然心知魏重芳是故意這麼說的,但陸靜澤這次仍然選擇妥協。他一臉不情願, 無言地再次揉起手中脹硬無比的陰莖。他一手圈握柱身的中後段,力道沉緩地上下套動;另一手手掌拱起,掌心凹陷處覆含著龜頭前端,用同樣的節奏繞著龜頭打圈摩擦。
  「啊──」魏重芳用力往後一躺,喉間發出幾近嘶吼的啞喊,他深深陷入枕頭和床墊之間,腰臀卻抬起迎合著陸靜澤的手勢。忽然大腿內側迸發一陣不能克制的抽搐,陸靜澤便在手心裡感受到一股黏熱的液體,注滿他的手掌與性器之間的空間。
  慢慢鬆開雙手,現在陸靜澤已經不會對手上沾滿潤滑劑和精液的情形感到彆扭了,他懸著手去撈不遠處的衛生紙,抽了幾張擦拭手上的黏稠物,嘴角勾了一個嘲諷的弧度,那樣扯著他的唇呈現一種性感的薄。
  他笑道:「這麼快,還能在上面嗎?」
  魏重芳還躺在原處,為著剛經歷過的高潮射精閉眼喘息著,但在一聽到陸靜澤這麼說,他立刻不服氣了,跳起來道:「我這樣就叫快?」話才說完,回想剛剛的過程,確實稱不上持久。於是他改口道:「你又能支持多久了?」
  擦乾淨雙手後,陸靜澤狀似輕鬆地半靠在床頭,兩手閑適地交疊、擱在腹部,筆直而長的腿微微屈起,一隻腳疊搭在另一隻膝上,這個角度讓他一絲不掛的下半身竟巧妙地什麼也沒暴露出來。
  他用一種面試員工般的目光審視魏重芳,那視線穿透過眼鏡鏡片,因為鏡片反光的阻隔,顯得更加朦朧而撩人心緒。
  他微笑道:「不然來比比看,誰能更持久一些?」

  魏重芳跪坐到他的腿前,將那對交疊的雙膝用力往左右兩旁分開,使陸靜澤在他眼前大大敞開雙腿,腿間的部位一眼便能看盡。他伸手覆上陸靜澤的下體,卻不直接觸碰還不興奮的器官,而是一下一下耙梳著腿間的毛髮,像是在撫摸一隻疼愛的寵物,指尖親暱地在恥毛之間穿梭。
  雖然只是在性器周邊順著體毛,這樣曖昧的撫摸還是成功挑起了這副身體的慾望,性器立刻有了反應。
  魏重芳用空著的那隻手取來手機,按開時鐘的APP ,將螢幕轉向陸靜澤,意示他拿好。
  「等下我們來計時,你負責讀秒,看在射精之前總共花了多少時間。」
  陸靜澤欣然接受,接過手機,看著螢幕時鐘上的秒針順暢地走動。他從手機後探頭問道:「要開始了嗎?」
  魏重芳雙手包覆著已然興奮勃起的陰莖,說:「你喊開始,我就開始。」
  陸靜澤點點頭,等待秒針走到下一個五的倍數刻度,數著:「預備……開始!」

  在那個瞬間──之後回想起來,好像一腳踏入一池滾燙的溫泉似的,浸入一個極端熱燙而又濕軟的包覆之中。
  那樣強烈的感官刺激幾乎讓他整個人從床上彈跳而起。
  他不敢相信現在發生了什麼。連手機都拿不穩,掉落在身旁。他想掙扎坐起,但是腿間傳來令人戰慄的快感,將他再次壓倒不起。
  在他喊了「開始」之後,魏重芳竟然低頭含住他的陰莖,而後上下吸吮起來。

  「剛剛講好了,你要讀秒啊。」魏重芳從他兩腿間抬頭,催促道:「要報數,快點。」
  他將手機再次塞回陸靜澤手裡,陸靜澤看他的眼神可以說是又驚又怕了,拿著手機的手甚至不穩地抖著。
  「你……」
  「要唸出來喔。」魏重芳命令道。而後再次低頭,這次是用舌頭一下又一下地捲舔著那根硬到脹疼的東西,舔了兩下,沒有聽見陸靜澤的聲音,他態度強硬地重複第三次:「靜澤,快點。」
  陸靜澤被舔得腦部充血,覺得螢幕時鐘的秒針走得異常快速,看都看不清。他張嘴半天才顫顫地小聲複誦:「一……」
  才數一聲就羞恥得無法繼續,魏重芳頭也不抬,催促的聲音從他腿間傳出:「怎麼停了?繼續啊。」
  被吐出又含入的刺激讓陸靜澤倒抽一口氣,卻無法呼出,他沒辦法順暢的呼吸,更別說要正確地唸出數字。
  讀完上一個數字後,停頓了好久才稍微能穩住自己的聲音:「……二,三,四……唔嗯、七,八……」
  陸靜澤其實無法好好地報數每一秒,魏重芳口交的技術並不好,沒有太多花俏的招式,甚至偶爾還會咬疼他。饒是如此,被吞含的刺激還是遠大於別的,全身的血液都像給魏重芳吸到下半身似的,他毫不懷疑他在任何一個下一秒都有射出的可能。
  於此同時,有另一股血液竄衝上腦袋,讓他整個臉都漲紅發燙,甚至眼眶都要燒起來似的。淚腺像是為了要降溫而反射性分泌淚液,匯聚在眼角,跟流劃而過的汗水混在一起,淌流到脖頸上。
  身上泛起了層層薄汗,汗水都給床上鋪墊的毛毯那細密柔軟的絨毛吸去,濕成一片更深的色澤。
  「二十三,二十四……等、等一下,不行,不要那樣……嗚、」
  雖然給男人口交是第一次,但魏重芳很快就發現對付陸靜澤的方法了,只要粗暴地、用力地吸住他的性器,然後慢慢地向上拔起,陸靜澤就會用大腿將他夾住,像是想要抵抗、又不願他就此放開。這個時候魏重芳會鬆開嘴,給他一個短暫的喘息時間,復又再次使勁地含住、扯拉他的性器,如此地重複。
  讀秒很快就中斷在陸靜澤不斷的呻吟、求饒和聽上去快要崩潰的尖叫裡,甚至沒有數滿一分鐘。
  當然他很快就射了,時間短暫得與魏重芳不相上下。但是,隨便吧。陸靜澤想,他要射的時候根本來不及提前反應,雖然魏重芳閃得很快,但還是弄得他臉上嘴邊都是。
  看著眼前的男人那張好看的臉上,下巴根根冒出的黑色鬍渣沾著白色的精液,無奈地瞪著自己。那樣的畫面讓陸靜澤生出異樣的滿足感,心裡飽脹無比。
  這次真的是累壞了,但是今日在工作上遇到的壓力和煩悶,此時煙消雲散,輕鬆得很。他癱軟在床上,閉上雙眼,翻身碰到沾了汗水後變得涼冷而濕黏的毛毯,陸靜澤挪了挪位置,避開汗濕的那塊地方。可以睡的位置變窄,他毫不客氣地佔去了大半張床,如果魏重芳要睡進來,便得兩人親密地摟靠在一塊。
  臉上的眼鏡被輕輕地取下,而後是一個親吻壓在唇上,在鼻尖他聞到些許腥氣。那是他自己的氣味,如今轉印到魏重芳身上,彷彿某種從屬的標記,宣告帶有他的味道的這個人,是屬於自己的。



───



//60

  隔年的元旦日連著放好幾天的長假,在今年的最後一天,陸靜澤提早放同事們下班跨年或趕去搭車,避開人潮,而自己則留在最後收拾剩下的工作。
  幾天前他向魏重芳提起這個打算時,魏重芳還不太願意他比同事還要晚走,多埋怨了兩句。
  但陸靜澤只平淡地說明他的考量:「我們不用搶票、塞車或跨縣市就能見面,晚一些有什麼關係。」
  後來魏重芳知道,只要是跟工作有關的事情,一旦陸靜澤決定了,基本上就沒有他置喙的餘地,說出來也只是盡個告知的義務。
  於是魏重芳也只能說「那短少的時間你現在補給我」,把握機會以一堆名目纏著陸靜澤要求補償,吃了他好一頓豆腐,將人扒個精光後又留在自家床上一晚。

  這次的跨年,陸靜澤沒有回北部老家加入重要節日總是會聚在一起的朋友們。一開始他只是在關於跨年行程的熱烈討論中,輕描淡寫地插嘴一句「我今年留在本市,改天再碰面」,朋友群裡面比較敏銳的人立刻察覺到什麼。
  在沒有公開出櫃的情況下,跟他交情比較好、知道他的性向的友人,私底下傳訊息問他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便開始拷問各種細節、要求看照片等等。
  『長得帥是帥啦。』其中一個朋友針對魏重芳的外表如此點評,『但這不是你的菜啊,你不是喜歡看起來比較斯文白淨的,什麼時候改變口味的?』
  最後選擇的未必是最理想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註定吧。陸靜澤對此無話可說。
  而同樣是圈內人的朋友看了照片後,反而問他:『他不是雙嗎?看起來通吃耶。』
  這倒是讓陸靜澤一愣。他從未確認過這個問題,雖然感情專一與否無關性向,但這關乎他究竟瞭解自己的戀人到什麼程度。
  確實他們是在一起之後才更進一步認識彼此,但經過朋友們一番討論與提問,他才發現關於魏重芳的一切,他還有很多很多地方需要去瞭解。

  同事們大多在中午過後便拎著大大小小的行李下班,只有一兩位留得久一些幫忙陸靜澤,但也趕在交通變得壅塞之前離去,最後剩下他的辦公室裡還亮著燈,外頭靜悄悄的,偶有電話鈴聲響起,也給迅即掐斷,轉接到陸靜澤手上。
  待事情都告一段落後,陸靜澤才發現窗外已經沒了日光,辦公室外熄了燈,看過去昏黑一片。雖然天色已暗,但是時間還早,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晚,大約跟平常下班時間差不多。
  這代表今天的效率不錯,為此陸靜澤心情挺好。本來預計要忙到有些晚,他便沒先預約餐廳,魏重芳倒是覺得無所謂,反而興致勃勃地告訴陸靜澤晚一點也沒關係,他已經想好要帶自己去一個只有本市人知道的景點看夜景。
  當然,是魏重芳開車。只要兩個人一起出門,做為對本市地圖更為熟悉、駕駛技術也相對成熟的一方,總是魏重芳開車──但陸靜澤必須在副駕駛座陪他,看路、說話,或是在停紅燈的時候遞去一個淺淺的吻。

  步出辦公大樓,外頭天色已一片黯淡,街景只剩灰濛濛的輪廓,陸靜澤沿著路燈照亮的軌跡而走,城市路上颳著寒風揚起長大衣的衣襬,卻沒拖慢他行走的腳步。
  公司距離魏重芳的住處僅相隔一條稍大的路,越過這條路上正臨著下班尖峰時刻的車潮,經過巷口的便利商店,往大路後方的巷子裡再走上一段,便抵達魏重芳住的大樓。
  這條路線他真是愈走愈熟悉。為了讓陸靜澤常常過來,在一起沒多久他便從魏重芳那裡拿到──精確來說,是塞給他──樓下大門磁扣和家裡內門鑰匙。
  這還是陸靜澤第一次擁有自由出入他人住處的權力,手上握著這副鑰匙,對他來說意義深遠。畢竟他成長的環境條件優渥,從小到大,身邊的事物從來都是自己擁有一份,不需要和別人分著使用。但如今,魏重芳與他分享自家屋子,大學之後便習慣與室友同居相處的魏重芳自然是適應良好,但對陸靜澤而言卻是陌生的經驗,與他人同居所遇上的摩擦、互助、體諒和尊重,他卻花了些時間習慣和學習。
  而現在,回到魏重芳的家已經是陸靜澤生活的一部分,他熟門熟路地穿過一樓大廳、搭了電梯上樓,拿手上的鑰匙轉開魏重芳家的大門。
  門鎖啪地一聲彈開,他正要推門而入,門後一陣談話聲卻先一步從門縫傳了出來。
  屋裡有別人。陸靜澤怔愣一瞬,心裡生出遲疑,但進門的動作來不及收勢,卻先推開了門扇。
  站在玄關就能看見客廳裡坐著兩名他不認識的一男一女,在陸靜澤開門後,齊齊往他看去。魏重芳也在場,只是坐在地板上,懷裡抱著一個小小孩。小孩子一見到陸靜澤出現,立刻一臉警惕,撲在魏重芳懷裡,藏著臉只露出一隻眼睛偷偷瞧著。
  「你回來了。」魏重芳朝他道。
  陸靜澤保持面上不動聲色,只往客廳裡陌生的面孔掃上一眼,便不再看。他語氣平淡地回道:「你沒跟我說家裡有客人。」
  他輕輕帶上身後的門扉,將手裡的鑰匙放回玄關鞋櫃上。魏重芳對他的招呼、他自己回的話,以及種種行為跡象,都顯示著魏重芳跟自己之間關係匪淺。
  完全沒有察覺陸靜澤的異樣,魏重芳向陸靜澤介紹:「這我朋友,Ken,還有他老婆Annie。」
  說著,他舉了舉手中的小孩,笑道:「我的乾女兒,小泡泡。」
  Ken的名字常常聽魏重芳提起,知道這對夫妻是魏重芳在本市極為交好的友人。陸靜澤朝他們點頭示意,道:「你們好,我是陸靜澤。」
  對於陸靜澤出現在魏重芳家裡,Ken夫婦倆沒有表現出任何疑惑或訝異,臉上表情自然得像是早已知情一般。
  夫妻裡的先生站了起來,朝陸靜澤伸出手致意:「我是Ken,之前接過你一次電話。在KTV那次。」
  「我記得。那天很謝謝你。」陸靜澤也伸手與他回握。他還記得魏重芳生日那天,接起他撥去電話的,便是眼前這人的聲音,說話的方式給人冷靜有條理的印象。
  彼此寒暄兩句後,Ken便朝老婆使了個眼色,轉向魏重芳,道:「蟲,時間差不多了,怕等下市區塞車,我們要先走。」
  Annie也站起身,從魏重芳手中接回小孩,一家子往門口移動,準備告辭。魏重芳送他們到門口,陸靜澤則基於禮數,跟在魏重芳後面,站在不近不遠的位置送客。
  「難得放長假,你們好好去玩。」魏重芳說。
  Ken伸手拍了拍友人的手臂,道:「你也是,跨個年慶祝一下。我們改天再約。元旦快樂。」
  「元旦快樂。」

  送走好友一家,魏重芳一轉身,卻見陸靜澤站遠了些,倚靠在單人沙發邊脫下身上穿的大衣,臉上沒了笑容。
  魏重芳奇怪地問道:「不用脫外套啊,我們也準備要出門了。」
  將脫下的大衣搭在手臂上,陸靜澤沒有回答半句話,只抬眼瞥了魏重芳一瞬,便提著公事包,轉頭往房間走去。
  「你怎麼了?」
  搞不懂陸靜澤為什麼變了臉色,魏重芳忙跟著他在他後頭追問。
  陸靜澤自顧自地將大衣掛在房裡的衣帽架上,鬆開領帶和上衣領口的動作透漏出拒人千里的意思,當他伸手去解腰間的皮帶時,遭到莫名冷落的魏重芳不高興了,道:「到底什麼問題?我不喜歡你都不講話。」
  原本慢條斯理地抽出皮帶的動作一頓,大概是聽出魏重芳的不滿,同時覺得自己這樣悶著未免太過幼稚,陸靜澤終於又抬臉面對他,將手中的皮帶稍微收整,繞在另一隻手上,像是思考許多後才開口。
  「我應該說過,我還沒跟家裡出櫃吧。」
  這句問得魏重芳一頭霧水,不懂陸靜澤為何突然提及這件事。
  「什麼意思?」
  「你沒有跟我說會有朋友要來找你。」
  魏重芳花了一些時間去聯想前後兩句話究竟是何關聯。他記得陸靜澤曾說過家裡人並不知情他的性向,而且意味深遠地說明現在還不是時機,有些事情必須先完成,才能毫無顧忌地公開性向。
  他的身邊也只有極少數朋友知曉此事,是以某種程度上,在非家鄉的本市跟自己談戀愛反而自由一些,不太會暴露跟男人在一起的跡象。
  所以陸靜澤現在是生氣他的朋友來家裡作客會暴露他們倆之間的關係嗎?魏重芳如此猜測,登時也不悅了起來。
  「現在是在怪我嗎?」他的口氣也差了,「Ken、李毛跟我是大學認識到現在的朋友,我們的事早就跟他說了,這你也知道啊。」何況Ken知曉他們兩人之間糾葛的時間點,遠早於陸靜澤的認知,在他還是「方寧」的時候,Ken便已知情了。
  「那你自己呢?」陸靜澤壓抑著不高興的情緒,聲音冷淡得像是問著別人的事。「你跟家裡出櫃了嗎?」
  魏重芳賭氣似的回嘴:「你都沒說,我何必要說。」
  像是早知道這個回答,陸靜澤快速地反問:「芬妮難道不會突然來家裡找你?」
  「她不會搞突襲這招,再怎麼樣都會先聯絡我。」魏重芳道:「因為她沒有鑰匙。記得嗎?本來屬於她的那副鑰匙,已經在你手上了。」
  「那你爸媽呢?」陸靜澤追問。
  魏重芳隨意擺兩下手,意思是想都別想。他甚至懶得解釋父母對於姊姊和自己在北、中兩地生活很是放任的習性,突然跑過來站在家門口這種事是不會發生的。
  「如果你要繼續吵架,不想出門的話,我懶得理你。」他失去耐心,扭頭就往房外走,離開房間前甚至故意按熄電燈示威,留陸靜澤一個人在一片漆黑的房內。

  莫名其妙起了爭執,原本預定的出門活動全打亂泡湯了,魏重芳也覺得氣悶,從房間出來後便感覺一陣無力和疲累侵襲,他窩在沙發上,大力按壓電視遙控器,洩憤似地轉台。
  電視頻道一台轉過一台,從頭到尾重複轉換兩次,才勉強停在一台稍微有些興趣的電影台。魏重芳捲著懶人毯,臥倒在沙發上,對著電視節目沒幾分鐘,一陣睡意席捲、淹過他的意識,在睡著之前,昏昏沉沉中他聽見遠處房門關上的聲響,便再無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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